-Februa-

接到电话时正是下午三点，索契的夏日阳光明媚，吹来的风中时常有海盐的气息。

莱万把毛巾搭在肩上，从自行车上翻下来。马上就是与哥伦比亚的比赛，之前的输球让所有人都神经紧绷。米利克昨天失眠了，半夜跑到大厅里一个人看哥伦比亚的比赛回放。手机响了，显示的是托马斯·穆勒的号码。

“嗨莱维，我们到索契了。”

波兰前锋停下脚步，手机里传来巨大的引擎轰鸣声。

“你们基地不是在莫斯科吗？”

“换了。”

“那也不错，具体在哪？”

“你说什么？”对方在一片轰鸣声中喊道。

“你们的训练基地，在什么地方？”他喊回去，而对方好像还是没有听到，说：“我们现在要去坐大巴，到了打给你。”

莱万正要挂断，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，即使在震耳欲聋的噪声中，他也立即就能分辨出。“托马斯，你在和谁打电话？”

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说些什么，却发现屏幕一亮，通话结束，不远处的队友招呼他去开始新一轮训练。

“你不和他说两句？”在大巴上，穆勒用胳膊肘捅捅罗伊斯的肩膀，而青年只是望着车窗外的黑海走神。雪白的浪花撞上黑色的礁石，顷刻间被击碎，天空没有一丝云彩，只有笔直射在海面上的阳光。

“说什么？”罗伊斯终于转头看他。

穆勒耸肩道：“你们两个都完成了世界杯首秀，就没什么要交流的吗？”

“我都快把这个给忘了。”

“好歹你们还当过两年队友。”

“喔，”他挑眉看着对方，“我也快把这个给忘了。”

穆勒摇着头笑了笑，两个人不再说话。

在到达酒店后，工作人员分给他们房间钥匙，让他们回房间换训练服，再步行去基地训练。在所有项目完成后他们统一用餐，晚上七点半以后自由支配时间。罗伊斯本想去训练室做几组拉伸运动，半路上却看见自己的队友一边打电话一边转着圈，挠着脑袋说自己不清楚这地方叫什么。

他觉得好笑，几分钟前教练还交代过他们。他从背后夺走对方的手机，对穆勒比一个噤声的手势。

“我们住在丽笙酒店，训练的地方就在酒店旁边。”他又补充了一句，“都离黑海很近，景色比瓦图汀基好多了，那地方只有树。”

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，然后他听见对方久违的声音：“嗨马尔科。”

罗伊斯知道自己不会去训练室了，向穆勒示意他借自己手机，踱着步往外走去。

“你们最近怎么样？”

“我还以为你看比赛了。”

“我看了……我指的是，你怎么样？一切顺利吗？”

他撇嘴：“挺好，如果能赢下瑞典就更好。”

对方笑了起来：“你们当然能赢。”

“不，我不觉得我们之前踢得有多好，传球失误太多了，阵型也太靠前，中场也是……”

罗伊斯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和波兰队的队长讨论德国队糟糕的表现，于是闭上了嘴。对面好像没注意到这一点，问道：“你们第二场会调整阵容吗？”

“这个我不能说，你知道的，球队机密。”他穿过红黄相间的车道，下几级台阶走到海边。人并不多，有些牵手散步，有些坐着，静静地欣赏夜景。

“所以你会首发吗？”

“我不知道。”

“这也不能说吗？”

“是的。”

“为什么？”

“你知道我不能和别人说这个。”

两个人进行着毫无意义的一问一答，但罗伊斯依旧好脾气地回复他的每次提问。

“教练告诉你了吗？”

“嗯。”

“所以你知道，那为什么不告诉我？”

罗伊斯停下脚步，忍不住自己的笑声：“你为什么那么想知道？”

“告诉我又没什么影响。”

“对你又没什么好处。”

“也没什么坏处。”

“我猜这是原则问题。”罗伊斯终于听出来对方只是在试图延长这次对话，“以前你可没这么胡搅蛮缠，不聊聊你自己吗？”

他知道波兰的形势也不容乐观，这支队伍太依赖莱万了，而在世界杯上只靠个人的努力可改变不了什么。

“我当然希望能赢，但说实话，现在没有多少信心。”

“这不像你。”罗伊斯盯着海平面，月光照在他脸上，像一层朦胧的纱。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六年之前，电话那头的人依旧是多特蒙德青春风暴中最耀眼的中心人物，那时他们坚不可摧，怀着必胜的信念一路向前，黄黑之墙为他们升起，万物像梦一般缥缈。

下一秒他回过神来。他已经二十九岁了，莱万三十岁，在这样的年纪才登上世界杯的舞台，对他们来说都是遗憾中的幸事。

“哥伦比亚没那么强，别给自己太大压力。”

莱万轻轻地叹气：“但他们也没那么弱不是吗？或者说，波兰也没那么强。”

“我觉得你可以做到。”

“谢谢，马尔科，我知道你压力也很大，所有人都在等你们的胜利……”他又补上一句，“和你的进球。”

你也一样。罗伊斯想说，可他只是沉默地笑了。他们两个都是，也许走过的路不同，但此刻他们都来到了索契，为了实现自己的梦而各自奋斗。

“祝你好运。”

“你也一样。”莱万从台阶上站起来，打算回房间休息，而电话对面的人像是想起什么，又急匆匆地叫他的名字，语气中有一丝欣喜和掩饰不住的骄傲。

“我下场首发。”